我穿行在一条阴暗，潮湿的走廊里。
一如那一天的走廊。
但与那一天不同，这一次，HK416没有陪伴着我，UMP9和G11也不知所踪。我只有一个人，握着我信得过的那把冲锋枪。
走廊笔直，却看不到头。战术手电照亮了一片惨白的空间，灰尘打着旋从高处落下。偶尔有水滴，我看不到的水滴，从头顶上方很远的天花板上滴落，掉在地上，发出啪嗒一声。
墙壁上涂满了我看不懂的文字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？
走廊没有门，没有窗，也没有电灯。越是往前走，两侧的墙壁就越远离我，但同时又在前方收狭，似乎要把我包夹在这片昏黑的世界里。渐渐地我感觉到，这墙壁实质上是不定型的：它们是烟雾，是流动的东西。有蓝绿色的光从这流动的东西中透出，编织成纵横交织的网。
继续往前走，墙壁一般的浓雾却逐渐消散了。我这才看清了：这是一个封闭的环形空间。在这个环的尽头，背对着我站着的那个人，长长的灰发扎成侧马尾。
那是UMP45。是我自己。
我看着站在那里的UMP45。那么，看着她的自己，又是谁呢？
那个UMP45转过身来，向我挥了挥手，转身消失在一片虚空当中。
“醒来了？”
我睁开眼睛，感到全身黏糊糊的。全是冷汗。现实的痛楚清晰地刺激着我的脑海：我的额头被一圈圈绷带包扎了起来，右眼也看不到东西。
“我还活着？”
我的眼睛——我的右眼怎么了？我试图抬起手去触摸自己的脸孔，但我的双手都被固定在病床两侧。
“冷静点。”
希尔走过来，按下我正准备直起身来的肩膀。
“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伤，不过也可以堪称奇迹了。你被匕首划伤了脸，差一点点就伤到右侧眼球了。稍微偏一点点的话，可能你的后半辈子就要处于半失明的状态了。运气真好啊。”
“9和HK416她们呢？没事吧？”
“HK416受了点轻伤，鼻梁被打断了。她还在修复舱里接受紧急恢复治疗，相信很快就会没事的。先休息一会吧，S13区的指挥官要找你。”
真是该死。
“那家伙啊。出了这件事，就算是我成了一具尸体，她也会把我的墓穴挖开，将我拽出来进行调查的吧。”
“听说你会被送到法庭上。”
“什么？这么一来我非法人形的身份就会暴露的。”
“需要镇静剂吗？”希尔拍了拍我脸上没有受伤的部分。“boss会帮你解决这些问题的，你配合一下就好了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能进行修复？”
“等HK416出来吧。她还要一点时间。不过那样的话，你会昏昏沉沉的，面对问话也很难保证思路了。安分点吧，别再违抗上级了，你当初是做了什么事情才变成非法人形的？击杀平民吗？还是杀死了友军？我不多说了。如果你还想按时退役的话，就别再惹出麻烦来。”
退役？我苦笑了两声。就算是退役，我又能回到哪里去？我出院后住的那个破房子？我连自己家在哪都不知道，而那破房子留给我的回忆不过是一个充满痛苦的巨型鸟笼罢了。
“安分点？你要我安分地被铁血杀死吗？别开玩笑了。我如果不杀他们，就只有被杀。”
“你在过去也是这样生活的吗？”
“我的过去与你无关。”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。
“如果是普通人的话，大概都希望能够早一点逃离战场。不过最近像你这样的人也正在增加。非法人形也变多了。”
“这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“的确，现在PMC的素质在下降。虽然G&K名义上是超国家的安保集团，听上去很响亮，但实际上素质下降是个很头疼的问题。那些患有疾病的，过去从事不良行业的也被招收进入了这样的PMC。就像是一个超级大杂烩，混乱的中心，前途真令人担忧啊。至于你们......你们虽然不是什么不良的罪犯，但是看见你我就明白了，不是冷酷的杀人魔鬼，不过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一样，说是战斗机器人也不为过。”
我最终还是没有向上面报告那天在S13区的经历。但麻烦却不请自来。S13区的指挥官终归以袭击平民为理由，把404小队告了上去。因为HK416一直在修复舱里深度休眠，最终来到现场的就只有我一人而已。
“对方可能是误入交战区，你想过没有？”裁判官这么问道。
“不攻击的话，我方就会被杀。既不是敌人，也不是我方，所以判断为敌人。”
“但那确实是平民，战术人形UMP45。你相信自己的双眼吗？你目睹了那个人的样子。”
我——我相信自己的双眼吗？
开什么玩笑。在我刚刚被分配到404小队的时候，UMP45问过我同样的问题。“指挥官——你相信自己的双眼吗？”
我不清楚那是开玩笑，是试探，是嘲讽还是警告。沉默过后随即换来的是一顿痛殴。在404，无视阶级地位是不要紧的，HK416也多次挑衅过UMP45小队队长的位置。换做是别人，比如UMP9或者随便什么人的话，被这么一顿不明不白的狠揍之后，肯定会还手的。可是我当时没有还手，也没有伸出另一边的脸让她继续打。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——我只是用手抹掉脸上淌出的血，继续投入阅读枪械备修检查表的工作中。“原来是这样吗？”UMP45对我笑了笑，“和我一样。”
“我相信自己的双眼吗——当然是否定的。多亏我没有相信自己的双眼，我才活了下来。”
“辩护人提出要求。”德尔坐在我旁边。作为Boss指派的辩护人，他现在还是可以信赖的。“我希望调查受到攻击的人的家庭信息。”
“对的。既没有事先通知，也没有任何告警。这样的与战场无关的人员突然出现在交战区域，被错当成敌人也不奇怪吧。假如在没有事先通报的情况下，敌军占领了一栋民房，一楼住人，二楼发射导弹，这栋房子你炸还是不炸？”
“你遭到攻击了吗？”
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。多亏没有进修复舱，我这些结痂的伤口还原封不动地保留在原来的位置上。
“这是战斗时受的伤。HK416的鼻梁也被打断了，正在接受医治。”
“那是对方被你们逼急了才导致的吧。是自卫行为。”
“如果我们不这么做，反过来要不得已自卫的就是我们自己了。”
“好的。我们接受辩方提出的要求……现在休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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